紙頁散落、步履蹣跚

   這天散著鬱藍的色彩，沒有陽光的天空潑下透明的藍，讓世界罩上一片藍霧。氣溫是微涼的二十度上下，漸漸入秋入冬，是萬物凋零哀戚的季節。一絲絲的冷意從皮膚透入，雖然舒適卻微扎心頭。

  老師誦念課文的語調枯燥，相較之下，外頭的鳥鳴更吸引人。提筆在課本上假裝寫著什麼、為了避免老師有意無意地指責；妳撇頭看像妳的摯友，一如往常的認真聽課、做著筆記，姣好的側面臉龐此時卻看起來有些違和。

  或許完美這個詞就是為妳的摯友量身打造，集美麗的外貌、聰明的頭腦、溫柔嫻雅的個性於一身，美好的讓人退卻。

  妳為什麼會認識這樣的一個人？

  淺淺的疑問迴盪在腦海中，妳拿筆輕敲著教科書的頁面。將視線轉回書上，那些索然無味的文字卻一絲也無法踏入眼裡，而那個問題如同漣漪般在心頭擴大，彷彿藏在平靜海面下的暗漩，將妳拖入幽深的海裡，在鬱藍色的世界漸漸無法喘息。

  恍惚之間，妳聽到摯友唸著課文的聲音，明明不擅長英文的她此時語氣腔調卻如同英國人般標準而正確，字字敲著妳內心的警鐘，突然模糊的視野凸顯了這弔詭的事實。

  書上的字跡暈開，濕轆的水滴彷彿潤澤般的在其上擴散，淺淺的一滴兩滴，其餘的被妳在眼下攔截。

  沒有人發現妳的異狀。

  白熾燈下的藍即使被驅散，那抹沉鬱卻依舊存在。

  伴隨著鐘聲落下的大雨，激起了不少抱怨的喧囂。聽著同學此起彼落的不滿與無奈，妳罕見的沒有任何表示。就只是愣愣地看著窗外的大雨，淅瀝的雨聲刷下就如同靈魂碎落崩解的細語，縈繞耳際。

  「妳不走嗎？」整理好書包，妳的摯友走過來，連微笑都是如同計算好的美麗曲度，親切的語調喚著妳，就像是模仿過去的對話。

  「我要晚自習，而且我沒帶傘。」妳這樣回答，卻不敢去看她的眼，語調冷靜如昔，「妳今天要補習吧？」

  「我不補習的啊。」她給妳一個出乎意料地回答，妳終於抬頭看向她，看著那雙淡色的眼，啞然無聲。

  妳倏地站起，動作大的引來身旁同學的注意，但妳卻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那些眼神。而鬱藍的世界染上了一點黑墨，黑絲擴散，最終整個世界染上一層薄黑。

  「……妳是誰？」

  妳從未聽過自己的話語是如此顫抖，摻雜著錯愕與悲傷，妳看著那雙清澈而美好的眼，眼淚不住潰堤。

  錯位的指針再也沒有重回軌道，藍色的世界下起了黑色的雨。

  悽慘的白色燈光再也無法阻止幽黑的藍，灌入室內、觸及肌膚，讓妳從心底發寒。四周喧鬧按下了暫停，獨留妳與她面面相覷。

  「什麼意思。」她知道妳的意思。妳在她的表情裡讀出這個訊息，「我不懂。」

  「妳不是她。」努力壓下喉頭的震顫，妳的話語彷若悲鳴，「我的朋友呢？」

  妳想要說出摯友的名字，卻發現妳的記憶留了一大塊空白，而面前的人就像無法契合的拼圖，鑲嵌在她的過去，卻可笑的處處破綻。

  就如同一個人憑空消失，再用另一個人填補，只是妳與她的生命重疊太過，無法輕易替換。

  面前的女孩眨了眨眼，揚起嘴角。真的很美，妳恍惚的想。

  可是那不是她。不是。不是。不是。

  「沒想到只有妳發現。」女孩笑著，雙手撫上妳的頸，被扼住的不適讓妳回過神來，「這個人──我替代身分的這個人──無論是父母到師長，周遭的同學，只有妳發現她曾經活著。」

  她持續收緊的力道，「她向我許了願，她說，若是她一開始就不存在就好了。如果一開始的她便是如此美好的話，就好了。」

  妳掙扎，卻徒勞。

  「所以我實現她的願望。」

  「妳看，世界有沒有變的更加美好了呢？」

  妳似乎能想見她哭喊的樣子，唯獨臉孔被挖去，血淋淋的洞望著妳，如同將妳的心臟貫穿。

  「『如果我不存在的話就好了。』妳聽，她到現在還在哭喊著呢。」

  妳知道。或許妳一直都知道，只是選擇視而不見，不聽，更不看。

  視線漸漸染黑，妳看見詭譎的黑在眼前漂浮，頸上的力道阻止妳喘息。

  「妳聽到了嗎？」依舊是輕輕柔柔的聲音，散逸在藍色的世界，如同延伸的黑，一絲一絲纏繞上妳的身體，滲入皮下，嵌進骨隨，混合血液。

  「妳聽到了嗎？」

  終於，世界被一片幽黑吞沒，宛若深淵之底。

  妳吐出最後一顆殘留的氣泡，隱沒。

  如同失去面孔的她。

  在妳不再存在的世界。

【後紀】

這是我一直很想寫的主題之一。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比較像是用感覺描述的筆調寫文，劇情比較沒有在跑動，主要是在陳述心境。「妳」和「她」的故事。

這也是我一直在反問自己的問題：若是自己被一個比自己更加美好的人取代了，那世界會不會變得比較好呢？周遭的人會不會變得比較好呢？

或許我的心底一直都給出否定的答案，但是往往自己卻也很想否定那個否定，自始自終在藍色的世界載浮載陳。